临溪

我在我能站到的地方,试图摸摸月亮。

【喻黄】比春风(1)

喻文州x黄少天

一个并不明显的民国pa(或许吧)





“他们曾经爱我,又忘了我。”

  ——博尔赫斯 《界限》



L城。

午夜的长荣堂从未有过一刻钟的消停。人前。人后。车来。车往。脚踩恨天高的女人张牙舞爪地踉跄,身上沾满了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到墙边的那群醉汉了么?都是些饿极的饕餮,见了口粮便要扑上去的。当然,那些白净又可口的男人们也是他们的目标。来此处没什么好挑肥拣瘦,于他们而言自然还是填饱欲望最重要。

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里藏着些不为人察觉的轻浅的呼吸。一旁严丝合缝的垃圾桶被悄悄掀起一条缝,缝隙里闪过明亮的双眸和看不清什么颜色的发梢。藏在垃圾桶里的家伙探头探脑打量一周,见四下里无人便立马蹑手蹑脚爬出来,无比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他低声骂了一句,模糊的词语出口随即被吹的七零八落无人听清。但甩掉了尾巴也的确是件值得愉悦的事。

摘下一根草叶叼起来。细弱的草茎在齿间几欲断开,人也不在乎,迈着步子任由断断续续的口哨散在风里。

“哟,我们可爱的Cherry回来了~”

“嗯嗯我回来啦!今晚那伙客人可真他妈够恶心,又臭又油腻,老子真是给他们脸了一个劲地往身上钻,”他把自己上下好好地拍打了一遍,“这下可算是干净啦。”

一头黄发被甩成下一秒就要起飞的形状,灯光下飞扬的青年人毫不在意伸手抓得更乱些,浅色的瞳孔在店门口色彩繁杂的灯光里加进了一滴危险的味道。他把那讨人喜欢的小虎牙一露,对着门口年过半百仍然浓妆艳抹的女人道:“玲子姐,那人今晚上来了么?”

招呼客人的动作并没有停,但玲子还是抽空回答了他:“你说喻先生?”

男孩点点头。


喻先生前日第一次来。这里的常客玲子每个都记得。给钱大方的张老板脸上挂着千层横肉,笑起来每一层都在颤抖;白日里在学堂教课的李先生,隔上几天便会来这里过次夜,每次找的还都是不同的姑娘;五大三粗的薛营长其实好哄得很,几句娇言软语便能让他心甘情愿抛下家里成亲尚未满月的年轻妻子来这里寻欢作乐。可玲子没见过喻先生这样的人。温柔地谢绝了自己的投怀送抱,只是让她开间包厢,再叫个男孩子来打发时间。来玩年轻男孩的玲子也不是没见过,她笑嘻嘻应了,拿出名册让他选一个。

为了照顾客人的隐私,长荣堂连点人的方式都格外妥帖。被喊来接客的男男女女一概没了隐私,各自的特点与长处在这一页纸上悉数罗列——这法子自然是玲子想的。也正因如此,这里的生意比起别家要好些。

指尖捻着书页一页页揭过去,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其中一页上。

“麻烦让他来一下吧,谢谢。”

他走后,玲子迫不及待去找黄少天,想知道这个男人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这家伙关起门来斯文得很,只是要我陪他聊天,聊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玲子听罢咯咯笑道:“这不刚好遂了你这个纯情小处男的心意嘛。你可不知道,就为了答应你不卖身,我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客人。长荣堂要是真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把你的初夜给挂牌拍卖了兴许都能赚回不少钱。”

“别啊玲子姐,这个人情我先欠着嘛。”

在这风月场所里浸染许久,黄少天学了一手撒娇的本事。

长荣堂的人都知道,玲子虽说是黄少天的老板,可待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好。真要说这种关系像个什么,或许同在外认了个干弟弟没什么两样。有时他俩也会互相讲些没边没影的玩笑话,倒让人看不清楚了。


想起这个有些特别的男人,玲子摇摇头,“他啊,没来呢。”

下一秒女人娇滴滴的声线立马凑近了些。

“这么想他?人家那身行头一看就是贵客,哪能天天到咱们这里来。”水蛇般的腰肢与手臂迅速像对待每一个来访的客人一样攀上了他的身体,“不如少天先将就一下,让人家陪你一晚嘛?”

“那还是不必了,你知道我可没钱给啊玲子姐。”被叫做少天的男孩笑了笑,并没有掩饰自己拒绝的意思。

“我先回房去了,有客人再叫我。”

黄少天懒洋洋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进门之后回手一关,伸展开胳膊和腿一整个大字瘫在床上,舒服到像被人抽了脊骨。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起身翻出一个硬皮本,从抽屉不知道哪个角落摸了个尾指长短的铅笔头,趴在床上写着什么。他涂涂改改,末端那块本就有限的橡皮被他毫不吝啬用掉了大部分。留在纸上的只剩下三个字。

第三天。


他应当写些什么呢?黄少天翻着前面的内容想。是写今天玲子姐给我带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款,本想着好好捞一笔,结果他只是跟我聊天之后便有急事先走,好在走前还记得结账给我;写那天来的客人实在是出了名混账,一上来就把我扔到床上打算直接开办,住我隔壁的姐姐听到我的求救赶来帮我解了围;还是写只要路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对着我随意上下其手,只因为他们生了条好命,所以他们便是脚不沾泥的天使,而我生来便是任人糟践的草芥。

或许下次是不是该换个大开本的本子。纸张有些小,一页怎么能记得开呢。


不。他摇摇头。大前日喻先生来时,告诉我,幸福和自由属于活着的每个人。可这么多年,幸福是生活里少有的时刻;至于自由那更是天方夜谭——你可以出屋去敲开任意一扇门问问,有谁真正得到过这件奢侈品?喻先生问他名字,他像往常一样乖巧回答眼前的客人,这里的人都喜欢叫他Cherry。像颗不知酸甜的樱桃,总让人忍不住亲身品尝。

黄少天不止一次把那个晚上拿出来掰碎了细细回忆。他恍惚记得,喻先生听完他的回答并没有像往常那些客人一样对他动手动脚。

他解释说,不是问他们怎么叫你,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也正是那夜,鬼使神差般,他告诉喻先生自己的名字。

黄少天。

“这才对。我叫喻文州,是这三个字,我写给你看。”

喻文州露出了夸赞的神色。黄少天红着脸掏出自己房里唯一的笔记本——那本日记,翻开新的一页让他写。

“少天可要记住了,下次再来,我可要考你的。”

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在纸上落下三个秀气的字。

喻、文、州。

“那个喻先生……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喻文州还没出门,听见身后的青年问。

他笑了笑,故作神秘道:“或许明日,或许后日?又或许突然有事情忙,我说不好。”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哪也不去。”

喻文州推开门走了出去。皮鞋踩在劣质的木地板上咯吱咯吱响,黄少天只觉得焦躁。下次见面会在什么时候呢?他已经开始等待了。

等待是最漫长的东西,因为黄少天根本不知道,自己等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


日子就在滴答滴答的等待里一滴滴过去。这三日对其他人来说只不过弹指一挥,可黄少天却没等到那双皮鞋再一次踏进这间房子。

直到那天夜里。

黄少天已经睡下了,却听见突兀的敲门声响起。他以为是玲子找他有事,趿拉着拖鞋便去开门,迎面跌进怀里却是扑鼻的血腥气,和一个比自己高些的身影。


“喻先生!”

他克制住想要叫人来帮忙的欲望,深更半夜叫玲子她们来看见这场面怕是能晕在当场。黄少天小声喊他名字,却只听见肩上人极小声地一句“抱歉吓到你了”就再也没了声音。吓得黄少天连忙伸手去试他的脉搏,还好,还能感受到一下一下极其微弱的跳动。他松了口气。

黄少天努力撑住身上的人,小心翼翼把他移到自己床上。好在不是什么严寒酷暑的时节,床上的被子将将够用,不用再去麻烦其他人借一床来。他点起吹灭没多久的蜡烛,想着这么重的血腥,怕是失血不少。

他一手端着蜡烛,一手去解开喻文州身上几乎被鲜血浸透的白衬衣。他的手抖得厉害,化开的烛油围着棉芯晕晕乎乎,生怕下一滴滴不到他身上。

帮他做了个简单的全身检查,黄少天暂且放下心来。足以致命的伤处倒是没有,但全身这斑驳的刀伤也绝不是善类所为。与其说要取他性命,倒不如说更像是把他当做牢笼中四处逃窜的动物。他翻出自己常备的纱布和碘酒——还是玲子觉得他这拧巴脾气早晚被不耐烦的客人教训特地准备的,拿来温水里洗过拧干的手巾,帮他清理伤口上已经干结的血迹,又涂上碘酒,包上纱布。

过程相当顺利。完事之后黄少天自嘲地笑笑,自己的经验还是够丰富的,下回兴许可以去和斜对面中草堂的王杰希抢生意了。

收拾完屋里的战场,黄少天坐在床边看了许久,又仔细替喻文州掖好被子。想着他怕是得罪了什么人,拿起拖布又去了门外,轻手轻脚把地板检查一遍,不放心又直接擦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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